然後呢？ ——《天啟篇》之九十六

雪峰

　　有個故事，說一富翁厭煩了城市生活和複雜的人際關係，終於痛下決心來到盼望已久的某海邊度假，遠離了城市的喧囂，離卻了人事的嘈雜，富翁來到海邊看著大海的潮起潮落，海面上白帆點點，碧波蕩漾銀光閃閃，海鷗在藍天下自由飛翔，躺在沙灘上支起的太陽傘下，享受著陽光、海風、沙灘、遠山，愜意極了，不禁感歎道：“人生若有幸能長期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 此生足已。 ”

　　盡情地享受著寧靜的幸福生活，富翁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一星期後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小漁船每天只出一次海，只撒一次網，每次只網幾條魚，然後就回岸再無任何動靜，“這個漁夫太懶了，太愚蠢了。 ”富翁心裡想。“不行，我得去給他指點迷津。 ”

　　一日早晨，富翁早早來到小漁船旁，“餵老哥，早晨好！” 富翁向漁夫招呼道。

　　睡眼惺忪的漁夫聽見有人打招呼，急忙出了船艙附和說：“噢，先生您早！ ”

　　“看來你生活得挺不錯的嗎！” 富翁調侃道。

　　“是的，先生，我生活得一直不錯。” 漁夫喜悅地答道。

　　“老哥今年快五十了吧？”

　　“五十二了，先生。”

　　“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麼？ 先生。 ”

　　“老哥呀，你失去了發財致富的好機會了。”

　　“願聽先生教誨。”

　　“你想啊，這大海裡那麼多魚，而你每天只出一次海，只撒一次網，只打幾條魚，這不可惜嗎？”

　　“我不懂先生的意思，你是不是說我應該多出幾次海，多打些魚？”

　　“是呀老哥，你想想，你每天若多出幾次海，多撒幾次網，就能多打許多魚啊！”

　　“打那麼多魚，我吃不了，不是浪費嗎？”

　　“老哥呀，我說句實在話，請你別生氣，你們鄉下人就是目光短淺，你多打魚就可賣魚賺錢哪。”

　　“賺錢以後呢？”

　　“有了錢，你就可以買一條更大的船呀。”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多打魚，多賺錢。”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買一艘機動漁船，抓更多的魚，賺更多的錢。”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用賺到的錢買更多的船，組織一個漁業隊，打更多更多的魚，賺更多更多的錢。”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辦一個漁業貿易公司，到處建造大型魚市，賺取更多更多更多的錢。”

　　“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就可以像我一樣，抽空來到海邊自由地享受陽光、海風、海灘、遠山景色，悠哉悠哉了。”

　　“噢。 我明白了，先生，你繞了許多圈子，繞來繞去，最後是無非來到海邊享受自由的生活，那麼，你認為我這幾十年來在海邊幹什麼呢？ ”

　　富翁無言。

　　有一八歲神童來拜訪一著名政治家。

　　“偉人啊，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神童感歎道。

　　“哇呀呀，真是孩子話，你這麼聰明絕頂，天資異常，前程錦繡燦爛，怎麼會想死呢？” 政治家居高臨下地啟發教訓道。

　　“偉人呀，你說我前程似錦，我怎麼看不到呢？”

　　“真是孩子，你好好想想，你先讀中學，然後上大學，再攻讀研究生、碩士生、博士生，這不前程似錦嗎？”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創辦一家跨國集團公司，或是進行專業研究，成為著名專家，這難道還不前程似錦嗎？”

　　“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組織政黨，競選總統，這不明擺著前程似錦嗎？”

　　“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就可以號令天下，一統江湖，玩盡天下美女，享盡人間富貴。”

　　“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老了，只能死了。”

　　“噢，我明白了，偉人你繞了許多圈子，繞來繞去，人生最後還是死路一條，那麼，我不想活，現在就想死，這不直接到達目的地了嗎？”

　　偉人無言。

　　神童來拜訪一舉世聞名的哲學家。

　　“大師啊，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神童嘆氣說。

　　“神童啊，你雖然天資聰穎，但現在不想活，卻想死，這說明你畢竟不懂生活的哲理啊。” 哲學家隨口教訓道。

　　“大師，什麼是生活的哲理？”

　　“生活的哲理就是理性地生活。”

　　“大師，什麼是理性地生活？”

　　“理性地生活就是發現矛盾，解決矛盾。”

　　“什麼是矛盾呢？ 大師。 ”

　　“矛盾就是對立的統一，比如生死，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死相依，生死相隨，無生便無死，無死便無生。 明白了嗎？ ”

　　“大師，我還是不明白，既然生就是死，死就是生，沒有生就沒有死，沒有死就沒有生，那麼，我現在活著，就等於死了，我現在死了，就等於活著，生死相依，生死相隨，我現在死了，豈不證明我活了嗎？ 哪你為什麼說我不懂生活的哲理呢？ ”

　　哲學家無言。

　　神童去拜訪一久負盛名的牧師。

　　“真理的使者啊，我不想活了，我想死。” 神童揮淚說。

　　“愚蠢啊，愚蠢，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活着，就可以有机会赎罪，死了，就没有机会赎罪了。”牧师开示道。

　　“真理的使者啊，你說我生來就有罪，難道我有前世嗎？ 我前世造了孽嗎？ ”

　　“人沒有前世，我們的罪是從祖先亞當夏娃遺傳下來的。”

　　“真理的使者啊，我一生下來就帶有原罪，成了囚徒，這個十字架背的可太沉重了，難道祖先犯罪，後人祖祖輩輩都要跟著受苦嗎？ 這不僅是株連九族，更是株連千族啊，這公平嗎？ 難道祖先犯罪坐牢，後輩也要坐牢嗎？ 難道法官的兒子就是法官，賊的兒子一定是賊嗎？ ”神童疑惑不解地問。

　　“褻瀆啊，褻瀆，小小年紀就褻瀆聖訓，這還了得，你罪孽不淺啊！”

　　“真理的使者啊，願主贖罪，但你應當給我講個明白呀，解釋清楚呀，你是久負盛名的牧師，你不給我說明白，我到哪裡才能獲得真理啊？”

　　“真理就在天父的手中。”

　　“天父在哪兒呀？ 我怎麼去找天父呀？ ”

　　“天父，天父，天父當然是在天上，再說天父是靈，人是找不到天父的。”

　　“不是說死去的人都要受到天父的最終審判嗎？ 如果我們看不見天父，天父怎麼審判呀？ ”

　　“活着的人见不到天父，死了的人复活后就能见到天父。”

　　“那我現在不想活了，再活下去有可能造更多的孽，將來的懲罰可能更重，不如直接死去，等復活後見了天父問明白有關生死的究竟後再明明白白活著不是更好嗎？”

　　牧師無言。

　　神童心灰意懶地來到一個國際會議大廳，恰好科學家們正在進行學術會議，有物理學家、心理學家、精神學家、腦解剖專家、神經學專家、生命學專家等，這次神童不再說想死的話，而是直接走到大廳，高聲問數以千計的世界頂級科學家們：“先生們，生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人死後到底還有沒有靈魂？ ”片刻，大廳內鴉雀無聲，神童急了，接著大喊道：“先生們，人的意識到底是怎麼產生的？ 夢中的情景到底是如何誕生的？ 人的記憶到底儲存在身體的什麼部位？ 宇宙中到底有沒有上帝？ 若沒有，人們為什麼相信《聖經》？ 若有，上帝到底有些什麼特徵，他在哪兒？ ”

　　靜，死寂般的靜，全體科學家無聲。

　　萬般無奈，神童最後翻越千山萬水來到東方，進入一個香火繁盛的寺院，找到當世高僧，跪下乞求道：“高僧啊，聽說你精通佛法，弟子愚魯，有一事請教，萬望大師慈悲，指點迷津。 ”

　　高僧眼未睜，從丹田發出洪亮的聲音說：“萬法隨緣，施主請說。 ”

　　“大師，我不想活了，想死，到底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活著比死了好，死了比活著好。”

　　“大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凡俗人活著比死了好，成佛的人死了比活著好。”

　　“大師，成佛的人死了比活著好，太好了，我想成佛，不過弟子想知道為什麼死了比活著好？”

　　“因為成佛的人死了就可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太好了，大師，我要去西方極樂世界，請問西方極樂世界在哪兒？ 離這個寺院有多遠？ 西方極樂世界與地球人間有何區別？ 你去過嗎？ 若沒有去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

　　“這些問題嗎，你要問佛祖。”

　　“佛祖在哪兒？ 我去找他。 ”

　　高僧無言。

　　神童走遍世界，尋訪了政治偉人、哲學家、牧師、科學家、高僧，仍然不得要領，最後萬念俱灰，只好親自試驗了，他來到一片樹林，選擇了一棵青枝綠葉茂盛的樹，爬到樹上，拿出繩子，一頭拴在樹枝上，一頭做了一個活圈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剛準備從樹上往下跳，突然看見樹下站著一白髯鬚發老翁，在看著他笑，“老頭，我要死了，你笑什麼？ ”神童氣惱地喊道。

　　“孩子啊，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豈不冤枉，我笑你傻呀。”

　　“老頭，我訪遍了天涯海角，這天底下沒有人明白生死的真正含義，我要通過自己的死，證實死亡的真正含義，請你別打攪我，我要往下跳了。”

　　“慢著，慢著，天底下有人明白生死的含義，你何不去拜訪他？”

　　“吹牛！ 我不信！ ”

　　“孩子啊，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據說東方出了個名叫雪峰的人，創辦了個生命禪院，他自稱是渾沌元初，渾沌元初者，就是渾沌初開時，既然他自稱渾沌元初，必定明白生死的真正含義，你還是下來，去東方尋找他吧。” 老翁說完，化一股輕煙飄然而去。

　　神童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樹下並無老翁，“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不對，我分明看見他了，還跟他談了話。” “噢，我明白了，這是天啟，既然是天啟，肯定有道理，我還是放棄死亡，找到雪峰再說，若他真的明白生死的含義，我就拜他為師，若他有名無實，我再死也不遲。”

　　神童抖擻精神，踏上了尋求真理之路。